“那是什麽？奇跡？”

“你會說話？”

多莉在地面上躺了好一會兒才恢覆過來，手背上還能感受到沒有冷卻下來的血液在皮膚下湧動，多莉斜眼看著和自己搭話的另外一個自己，沒有站起來，依舊躺著。

她需要休息一會兒。

“這具身體太過脆弱，先前我即使能夠思考但無法用這具身體做出任何反應。”幽靈少女從臺階上一步一步走下來，用雙手將裙擺置於膝下，頗為淑女地蹲下，測過頭打量自己的身體，“所以現在我很高興，終於能夠為別人去做一些事情。如果你喜歡的話這個身體可以給你，或許這是對於我從未管教過羅伊德的懲罰。”

“哦不，我不會奪走你任何事物的，很快我就會離開。關於羅伊德的事情我很抱歉，我不知道他接下來會怎樣，這是我第一次使用這種魔術。”

“這沒有什麽。”

羅伊德的身體在幻術消失瞬間也從樓梯上滾了下來，暈倒在多莉身邊發出沈悶的一記重響。而幽靈則實在不想待在羅伊德身邊，便試探著將手放在他們身後的鐵門上，一用力便穿了過去。

多莉看著對方消失在門背後，又重新出現。

“裏面也有兩個人，小醜和羅伊德一樣暈倒在地上，羅賓沒有被你的奇跡波及到，不過他被吊起來了，我沒有辦法放他下來。”

“你說得對，我們要把他從這裏帶走。可問題是這兩個人現在在哪裏，我是指小醜和羅伊德，不知道為什麽我總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費力從地上爬起，多莉試圖打開那扇鐵質大門。但用腳趾頭想想就知道這種秘密基地一樣的地方不會按上一個隨便就能被打開的門把手，在嘗試著直接擰動把手和撞門無果後，略有嫌棄地和幽靈一起看向躺倒在地上的羅伊德。

最終多莉在對方的褲子口袋裏找到一把看起來足夠結實的鑰匙，以及一個被開了靜音正閃個不停的手機。

即使身體和靈魂都在抗拒接聽這個電話，但多莉最終還是按下了接通建。

“或許你能給我解釋一下，為什麽我的塔裏會突然出現一個小醜和你的兄長。”某位慵懶魔術師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嚇得多莉差點扔掉手機，但還是強裝鎮定將手機放在耳邊，見幽靈女孩也湊近了想知道發生了什麽，便打開揚聲器，整個地下空間都是老師的聲音以及散不去的回音，“雖然我不介意你偶爾扔一兩個不可回收物過來，但介於你那根本不知收斂的性格所以我必須警告你，下次遇到這種事情別往塔裏扔。”

“他是誰？”幽靈問。

“老師梅林，我的魔術就是他教的。在我的世界裏最初羅伊德占據了我的身體，是他收留了無處可去的我。”將那把笨拙鑰匙懟進鎖孔，多莉終於推開這扇實際上沒有想象中厚重的鐵門，同時向幽靈抱怨，“但我不明白，他為什麽可以打電話給我，塔裏可沒有手機或電腦。”

見對方久久沒有回應，多莉幹脆掛掉電話。她確實很想和對方說上幾句話，但現在顯然不是一個合適的時機。難聞的黴味傳來，多莉忍不住背靠著門咳嗽幾下，幽靈女孩彎腰摸上自己起伏的胸膛，似乎在這個身體如此脆弱而感到抱歉。

“這不是我們的問題。”多莉如此安慰對方。

同時她試探著向房間內望去，一下子被雙手綁在從天花板垂下來繩子上的羅賓嚇了一跳，對方的身體幾乎破爛不堪但依舊緊繃起肌肉，試圖去抵禦不知名的傷害。視線一直凝視著門口，說不清那雙藍色眸子此時突然泛出的光亮代表的是希望還是其他的一些什麽，至少不像第一次見面時那樣，看起來馬上就要哭出來。

將手機放到桌上，小跑著沖到對方面前試圖將這個可憐的大男孩放下來，但無奈繩子實在是太高，就連傑森自己腳尖勉強才勉強碰得到地面，多莉根本夠不到對方，環視一圈房間裏沒有椅子，幽靈女孩已經穿過其他鐵門去尋找可以用得上的工具。

“為什麽？”多莉聽到傑森在詢問自己，對方幾乎沒有使用聲帶但聲音還是過分沙啞，以及抑制不住地在顫抖，如果不是她正巧站在傑森面前或許根本聽不到他的聲音。

“事實上我來自於另外一個世界，和那個世界的你關系還挺好，別害怕，我們不會拋下你不管的。”多莉安慰對方，踮腳用掌心擦去傑森額頭上沁出的汗水。

這是一種很神奇的體驗，多莉為面前這個大男孩感到揪心，一旦看到對方受傷有種自己也受傷了的痛楚，甚至比自己流血都難過，她現在甚至不覺得自己後背和肺部有多少疼痛感，只被對方的這幅模樣嚇到呼吸不過來。

這也是為什麽她在選擇解決那個超大魔術之前先來帶走傑森的原因。

但不知為何，她卻在意識到這並不是她所在的那個世界時卻狠狠松了口氣，一直懸在心裏的那塊石頭終於落了地。

她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恥，卻不能否認確實有那樣的念頭在她腦海中一閃而過。

還好面前的大男孩不是她的傑森。

幽靈少女從其中一個房間鉆出來，面色為難地告訴多莉有個房間裏擺滿了不少可以使用的道具，多莉朝著對方的指令看向某個房間，門板上沾滿紅色印記。而當傑森也註意到多莉的目光時，身體突然開始沒由來地掙紮，本就慘白的面孔看起來更加虛弱。

“我們不去那，哪裏也不去，或許我可以爬上這張桌子，稍等一會兒。”

幽靈少女沒辦法幫忙，只能繞著傑森和多莉轉圈圈，看著多莉費力將那張實木制的桌子推到傑森身邊，再小心翼翼爬上去。

“你要怎樣割開這根繩子？小醜不會用一根普通的繩子來綁住一個羅賓的。”幽靈少女問。

“你忘記了嗎？我的老師是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魔術師，這點問題應該難不倒我。”從桌子上站直身體，那截繩子正好在多莉下巴處，對上傑森那疑惑的面孔，多莉突然意識到了什麽，“你看不到她對嗎？”

“誰？”傑森低下頭回避過多莉的視線。

“這件事等會兒再說，我現在先把你放下去。”不想去思考自己為什麽能夠看到幽靈少女，多莉明白事情的輕重緩急。將大拇指放在虎牙下方，一個用力指間便傳來一陣刺痛，盯著手指將那些血液擠出抹在繩子上，猶豫片刻彎下腰對上傑森的目光，“你願意相信我嗎？”

“我以為我再也沒選擇的機會。”少年幹脆閉上眼睛，拒不回答這個問題。

多莉不安地看向身邊幽靈，後者搖頭表示她也沒有遇過這種狀況，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辦。她們是不同世界的存在，但本質上並沒有什麽區別。

“書裏說過在體.液.交.換的過程中魔力也會被交換，這是我們的血，或許你吃了它就能看到那位幽靈，真正的多莉。”多莉說著將拇指上的血往傑森嘴唇上擦去，只要對方想舔一下嘴巴就好了，“選擇權在你。”

如果是原本那具身體，她的血液或許沒有那麽強大的力量。但這個世界的可以，或許是因為這具身體足夠虛弱，作為交換魔力異常強大。正當她在為自己的決定沾沾自喜時卻發生幽靈紅著臉在邊上飛來飛去，甚至躲到房梁上不肯下來。

“我猜你一定不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麽。”幽靈抱怨。

“經常有人這麽對我說這句話，如果我說錯了可以修改。”多莉嘟囔道，不再去看傑森的決定，握緊繩索低聲吟唱。

她曾高塔裏曾經練習過無數次，沒有被惡意破壞過的喉嚨，如泉水般流暢的咒語像唱歌似地從多莉舌尖被哼唱出，被血液沾染到的繩索開始發燙，沒有花費太長時間，繩索便被腐蝕接近斷裂，多莉連忙用兩只手托著傑森的腋下，隨著繩索斷裂，噗通一聲，多莉被傑森壓倒在桌子上。

幽靈連忙從房梁上跳了下來試圖抓住其中某個人的後背，卻直接從桌子穿了過去來到桌底，正好對上那張躺在地上小醜的正臉，不免發出一記尖叫，又急匆匆跑回房梁上呆著。

“所以，他們去了哪？我是指小醜和……兄長，塔在哪裏？”幽靈低下頭，看著多莉格外小心從傑森身下爬出來，生怕牽扯到對方傷口，“如果你不想說的話也沒有關系，我就隨口問問。”

“塔？”沒有絲毫猶豫舔了嘴唇的傑森重覆著這個來自於頂端幽靈的話語，吃力使用重新回到自己控制的身體用肩膀支撐自己從桌子上直起，結果不小心一屁股又坐到地上，在發出一記痛苦悶叫時仰頭與躲在房梁上的幽靈對上視線，金發像水藻一樣漂浮在空中的幽靈立即躲了起來。他幾乎皺起眉頭，但很快調整好心態用被小醜遺落在角落的一根鐵絲解開還套在自己手上的繩索，望向一邊被丟在一旁無人理會的J字型烙鐵，“他們還會回來嗎？”

多莉正伏身趴在桌面上往地下爬，傑森幹脆一瘸一拐上前兩步將其抱下來。

好問題，多莉也想知道答案。

按照過去她曾居住在塔裏的經驗，那裏並不是一處來去自如的旅館或者酒店，直到她離開都沒有在那狹小的空間裏見到除了老師之外的人類或者夢魘、也沒有見過除了芙芙之外的任何動物。

“我不知道，大概率是回不來的。不過這不重要，既然你相信我們，我們肯定會帶你離開這裏的。”

就結果而言，她的那位魔術師老師並不是一位喜歡做善事的老好人，不把對方像芙芙一樣直接丟出塔外就算好的了。

多莉抓住對方因凝固的血液而變得硬邦邦的袖子就往外走，不過在剛離開那間令人不適的房間後，本應被合上的暗門不知何時被人開啟，沒等多莉反應就被傑森捂住嘴巴躲到樓梯下方。

“是黑面具和小醜女，他們都不是好應付的角色，我們還可以離開這裏嗎？”幽靈仗著沒人看得見她直接飄上前去查看敵情，回來時卻一臉萎靡，眼裏是止不住的擔憂。

“你們肯定能離開這裏。”傑森從對方看不到的角度打量黑面具和小醜女，對方顯然已經發現暈倒在地的羅伊德並開始警覺起來，他已經開始思考如何能夠將身後這個姑娘送出去。

他當然想要離開這裏，但這並不代表他可以拋下這兩個試圖闖進來救他的……見鬼的人和幽靈。

“是我們，我們會離開這裏的。”多莉糾正對方的措辭並對幽靈招手，抽出傑森不知道從哪裏順來的小刀又一次劃破手指，使用血液低頭在對方手心畫上一個簡單的陣法，“這是一個簡單的幻術，放輕松點，他們看不到我們的。”

實際上還帶有一些治療的附加作用，但多莉還沒有決定要不要使用，在沒有魔術禮裝的情況下使用治療魔術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情，她不希望自己在這種關鍵時刻失去意識成為一個累贅。

最開始她治療她的傑森時昏迷了好幾天！

不過這裏還有另外一個幽靈，或許她的存在並非獨一無二。金色短發隨著魔力流轉無風而動，多莉盯著對方手上的陣法如此想到。

見到躺倒在地上小醜的小醜女已經打開房間裏的攝像頭查看回放，發現那個突然闖入的搗蛋鬼是羅伊德。

“見鬼的，羅伊德那個傻子已經躺在外面地上看起來像死了一樣，是怎麽闖進來在傷害了我的小布丁後帶走這個羅賓的！”小醜女大叫道，抱著小醜開始檢查對方的身體狀況。

“他們走不遠的。”黑面具則一聲不吭直接提著他的手.槍就向外走去，他比小醜女更聰明的地方在於猜到了多莉她們會躲在哪裏。

“你看起來不太舒服。”幽靈時不時改變自己的位置來確保能在敵人襲來之前給另外一個世界的自己提前通風報信，同時她也能夠察覺到自己的身體狀況十分不好，甚至可能比瘸著腿的羅賓還要命，“不用顧忌這個身體，請隨意使用裏面的魔力。”

可魔力不是放在那裏直接拿來就可以用的，必須經過魔力回路的轉換。

不想辜負幽靈一片好意的多莉只是默默點頭，將咳出來的血悄悄擦在羅賓袖子上，她現在只覺得身邊這個青年的力氣簡直大得驚人。本應該是她帶著羅賓跑，但自從他們在自己的幻術掩飾下踏上樓梯後，多莉幾乎被對方拎著腰帶著跑。

“這裏有河嗎？或者海也行。”多莉問傑森。

“我知道。”傑森幾乎沒有思考脫口而出，他在這呆了至少半年對這裏了如指掌。如此同時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各項機能出乎意料得好，那條本以為已經斷了的腿竟然還能夠用來走路，簡直不可思議。

與之相對，他能感受到身邊這個不知為何今天突然闖入自稱來自異世界的少女在逐漸變得虛弱，即便對方在努力隱藏，但他不可能發現不了，這個蠢貨甚至將咳出來的血擦在他的袖子上，他又不是那個飄在邊上不谙世事的幽靈。

踏出地下洞穴的瞬間，多莉幾乎貪婪地呼吸著面前比起地下幹凈得多的空氣，但傑森沒有給她休息的時間，將她扛在肩上選定某個方向就向其奔去。

他不想在這個該死的地方多停留哪怕一秒鐘。

“你不能這樣對待她，她看起來快要暈眩過去了。”幽靈飛到傑森面前指責道，“我知道我沒有資格對你提出任何要求，但她是無辜的，救了你的人是她，對你冷眼旁觀的人是我。”

“……我同樣認為你是無辜的。”忍著腹部的疼痛，傑森換了個姿勢將多莉橫抱在胸前，對方果不其然臉色蒼白，額頭上甚至開始沁出汗水。

被換了一個姿勢的多莉終於感覺好受些，忍住從胃部傳來翻湧不停的嘔吐感弓起背，越過傑森緊繃著的下巴瞥了眼許久未見的天空，傑森顯然也註意到這個異常擡頭向上張望，另外一個哥譚果然離這裏越來越近。

於是她取出手機對著最後一個號碼回撥回去。

“您撥打的號碼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

“……如果你相信我們的話，找到一條河然後一起跳下去，我保證能帶你去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忍住想要罵臟話的沖.動，望向天空中的懸浮都市，多莉知道這個麻煩只能靠她自己來解決。

沒什麽大不了的，以前她都是這樣過來的，這次她一個人也能做得很好。

“我相信你們。”傑森毫不猶豫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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